陈正泰声若洪钟,令这帐中之人,一个个露出无言之色。
若是从前,陈正泰在此发出这样的高论,肯定是有人要反驳的。
可是……这一切都是他们亲眼所见啊。
就算他们可以没有良心,矢口否认这里发生的事,可是不要忘了,方才他们可一个个还是义愤填膺,都说小民们活不下去了,都说扬州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总不可能,扬州变成了下邳,这本是活不下去的小民,一下子又变得安居乐业了吧。
这弹劾的奏疏,还还捏在李世民手里呢。
何况,人皆有恻隐之心,正因为许多人经过了仔细的调查寻访,真正的和那些小民们攀谈,说实话……若是没有感触,这是没有道理的。
或许…站在他们自己的立场,他们实在不愿意触动什么,可是,从良心上来说,他们亲眼所见证的这些事,实在令他们震撼。
这就是人性,人性之中,既有卑劣,也会有崇高,这两者未必就完全对立,甚至可能同出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王锦就是这样的人,他一面恨陈正泰在扬州针对世族,另一方面呢,也有同情之心,总觉得天下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陈正泰说罢,继续道“这里人过的是什么日子,想来,大家也都看到了。敢问大家,见了这些饿殍,诸公们于心何忍。又有谁敢否认,那些害民的赃官污吏,那些与之勾结,沆瀣一气的世族,他们难道真的没有罪孽吗?这都是我们的责任啊,我们衣食从何而来,不就来源于这些小民的耕种和纺织吗?而如今,今日亲眼见着了这些小民,却还无动于衷,不进行丝毫的改变,那么,我大唐与大隋,与那赤地千里的魏晋,又有什么分别呢?难道唯有有朝一日,流民四起,将这些小民们逼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小民成了山贼,山贼越来越多,声势浩大,聚众十数万,到了那时,这些衣衫褴褛的饿殍们,杀到了长安城下,那时才后悔吗?王朝兴废,多少活生生的先例就在眼前,难道还可以闭上眼睛,蒙上耳朵,不屑于顾吗?恩师,学生不谈什么爱民如子之类的话,学生所谈的,是私情,什么私情呢?便是李唐的天下,还有我陈氏的兴衰。若是真到了那个地步,对于大唐宗室,有任何的好处吗?那司马家族,一旦覆亡,而今何在?那大隋的杨氏皇族,今日又是什么光景呢?家天下,天下即是家,既然这天下操持在一家一姓手里,那么天下的荣辱,便与恩师阖族的荣辱息息相关啊。在座的各位,甚至包括了学生,尚还可以请张王赵李,任何一家人来做天下,尚还不失一个公位,那么宗姓李氏,也能俯首称臣吗?”
“陈正泰,你不要胡言。”有人趁机斥责陈正泰,这陈正泰将话说的有些过了。
陈正泰昂首,目视着眼前这大臣,这人被陈正泰的目光盯着,顿时有些泄气,便听陈正泰音量更提高了一些,厉声质问“这是胡言?是危言耸听?你错了,这才是真正的仗义执言,所谓的诤言,绝不是去纠正几句君父在后宫中干了什么诸如此类的小国,而是该当自社稷危亡,来进言。你认为我陈正泰说的不对,可是你瞎了眼睛吗?你若是眼睛没瞎,便出这大帐去看看。你若是耳朵没有聋,是否可以听听诸公们的弹劾,他们是怎么说的?他们看不得这些百姓的疾苦,恨不得要生吃了我陈正泰的肉,恨不得要诛灭我陈氏满门,如此……方才可以平息百姓们的怒火。”
“很好。”陈正泰点头,继续道“诸公们为了社稷,如此大义凛然,可见朝中诸公,个个都是知晓是非好歹的人,何以你不晓得是非好歹呢?现在,大家发现,这里非是扬州,而是下邳。那么,是否要生吃了本地刺史、县令的肉,诛灭他们的满门。还有与之勾结的卢氏,难道这里是扬州,便要追究我陈氏的责任,这里变成了下邳,就不该追究这里所发生的事吗?”
“恩师。”陈正泰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