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京西妙峰山山脚下的官道,往东是香山,往西是京西十八潭。
马车停了下来,王笑出去以后,唐芊芊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
也就看了这一眼,她摇了摇头,放下车帘,依旧是慵懒的样子,眉头却皱了皱。
她也没把绣鞋穿起来,还是斜倚着车里的软榻,随口安慰了淳宁一句。
“你不用怕,只是一些乱民,可能连火铳都没见过,更别说手雷了。丢两个手雷过去就能吓跑他们。”
淳宁叹息道:“夫君很失望吧?”
“是啊。”唐芊芊道:“昨日京城虽有叛乱,但那些缙绅士族的反心也不甚坚决,否则也不需要南楚细作想方设法地去逼反他们了。
用笑郎那比方来说,他想把这一池潭的鱼捞到另一个池潭,鱼儿们虽然扑腾得厉害,真敢鱼死网破的却没多少,只有三两只螃蟹想要把网夹破。
但今天这场暴乱,就像是大半个池潭的鱼都想跳出去……连这些人反对新政,这是最让笑郎失望的。
不幸如钱承运所言,百姓愚昧,只会肓从于乡绅,变法的时机未到。”
淳宁拿起钱承运的那封折子看了看,眼眸微微黯淡下来。
“假民公田之策,只是抑制了以后缙绅地主兼并田地的可能,关键在于‘以后’二字,这是温水煮青蛙,引起的反弹还小……但,把天下矿产收回官营,这一条却是动了矿产业的身家性命,他们只好拼命一搏了。”
唐芊芊道:“又不是不给他们赔偿,贪得无厌就贪得无厌,扯什么身家性命。”
淳宁想了想,道:“此事并非没有先例,二十多年前朝廷就想要加收矿税、织税、茶税。然而税监派下去,被乱民活活打死,天下抗税之声迭起,引起江南暴乱。
当时几个东林党人为了把事情压下去,独自把罪名扛了下来,这才平息了此事。其后,矿税、织税、茶税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不了了之?”唐芊芊冷笑了一声。
她本来是想安慰淳宁,这番话却触到了她的神经,语气不悦起来。
“是,矿税、织税、茶税不收了,真就惠及矿工、织工、茶农了吗?
辽东战火纷飞、西北赤地千里,这军饷钱粮是往哪里加的?三饷没加吗?还不是全加在耕农头上?我爹为什么造反?地里要是能刨出食,谁还造反?!
几个东林党人把罪名抗下来?然后大书特书,‘大阉之乱,缙绅而能不易其志?’‘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也?’
可笑!
他们坐拥良田美宅、姬妾成群,大骂税监虎心狼口,还自诩代表的是‘天下万民’,以此再博一个青史流芳?
二十多年前是这样,今日还是这样。弄一群愚不可及的、被矿业主和产业主控制的矿工佃农家仆出来送死,就等着我们丢几个手雷把他们炸成碎片。
等血流得够多了,剩下的‘君子们’再写一篇传记称颂带头的缙绅,称他们‘意气扬扬、笑谈以死、激昂大义,蹈死不顾’,告诉天下人‘看,民意如此,动我们的产业就是不行。’
这青史煌煌,从来就没有新鲜事。”
淳宁转头看去,只见唐芊芊的美丽的面容上带着愤怒之色。
“我并非反对新政。”淳宁道:“我也想要把新政推行下去,只是今日你也看到了,新政还没颁发,就有两千矿工暴乱,这还只是京郊一隅之地……我只是觉得,他们太无辜了……”
“无辜吗?他们要杀的是谁?你、我、笑郎,还有我们的孩子。”
唐芊芊反问了一句,闭上眼把头倚在车壁上。
“笑郎苦心孤诣想要变法,为得是谁?我们大可以过神仙眷侣的日子,何苦这般费尽心机?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