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用金尺讲书压好,方才何洛文讲书,现在论到林延潮讲经。
林延潮与小皇帝要讲的是,尚书里的尧典。
尧典在今文尚书里,是将古文尚书中的尧典和舜典糅合作一篇。
与私塾里先生教儒童不同,日讲乃讲官教授天子,更侧重于帝王之道。明朝的儒臣认为,圣主贤臣,治天下之大经,具载六经,故而要讲经。而四书里大学与五经里的尚书,被认为最切乎于圣学的。
所以这两篇也是日讲官必讲的篇目。
尽管林延潮所作的尚书古文注疏,在朝野民间有很大的争议。但用‘通经大家’四字来形容林延潮在古文今文尚书上的造诣,却已是为天下读书人所公认的。
按照规矩林延潮手持指书牙签,与天子先讲读五遍尧典。林延潮讲数句,天子合数句。
身为讲官林延潮在讲读时,首先不可夹杂着乡间口音。
幸好作为从小学习各种言语的穿越众,林延潮掌握这个时代官话并不难。
若换了其他同乡,那可就悲催了。要不为何‘胡建棱’出身的官员,那么难晋日讲官?这口音是一个很大问题。历史上叶向高要充皇子的侍讲,但首辅沈一贯就说了,叶向高说起话来,土腔土语,语音不准,这等人不配教诲元子。
这点就算到了清朝也是一样,据说林则徐担任封疆大吏后与道光皇帝聊天,需要在一旁配上两个翻译才行。没错,是两个翻译,不是一个。
此外就是讲官讲读时要声音洪亮,曾有一位黄姓日讲官与天子进讲时,声细而哀,无一字可辨。皇帝满脸黑线的听完以后,对亲信摊手道,听这位黄前辈讲书,恰似哭了一场。左右都是窃笑。
讲官最忌就是在天子面前误读,其中讲章内的字音不能有错,句读也要无误,讲前需与讲官同僚校勘后方能进讲。
但这些对林延潮而言都不是难事。
林延潮将尧典讲读五遍后,就是直说大义,用通俗的语言讲经。
林延潮先将指书牙签取起,然后对坐在御座上的小皇帝道“陛下,方才何讲官所道的大学为圣贤修己治人之要道,而言臣所讲的尚书尧典为千圣相传治天下之大经,舜典犹为切要。”
小皇帝问道“林中允,为何书经以舜典为切要?”
方才讲读时,小皇帝除了跟读外,不能说他言,到了讲官言大义的时候,小皇帝方才可以问难。
林延潮道“先王之学,尧传舜,舜传禹,禹传汤,为口口相传,圣圣相继。尧典道得就是尧舜两名先王之事,陛下欲求圣王之道,先穷先王之学,而穷先王之学,当追溯本求源,由此而始。”
听林延潮这么说,张居正,张四维等人都缓缓点头。
小皇帝则是恭敬地道“林中允请讲!”
下面林延潮开口解经,其实解经的内容,都在给内阁看定的讲章上写好了。除了天子问难外,林延潮很难有自我发挥的地方。
但即便如此,林延潮也是将自己学识,都融入到这样板文里。林延潮最擅长旁征博引,经文里引经据典是信手拈来,小皇帝听得是津津有味,不住相询。
不过一旁的张居正,张四维,何洛文都是皱起眉头来。
一般讲官治舜典,都是往四罪五刑五典,辩礼辩刑上着重。而林延潮在回答天子询问时,没有往这方向上靠,而是专捡典籍里奇事来说。这样说来固然显得林延潮学识渊博,天子听得也是很感兴趣,但却脱离教化之用,把天子拽至明白先王之道的正途上。
但日讲之上,大家也不能打断,就听着林延潮如此讲的。
直到一旁正字官上前道“陛下时辰到了,请进东暖阁憩歇片刻。”
小皇帝方才点点头,罢了向林延潮继续相询的念头。见天子如此喜欢听林延潮讲读,张居正与张四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