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洛文垂着头,他方才刚向天子进谏。而林延潮这番话听来,有几分讽刺他的意思。
至于小皇帝则是不一样,他从林延潮这次进讲听出了与其他讲官,不一样的意思。
小皇帝眼光一转,忽笑着对何洛文问道“何卿家以为林卿这番话如何?”
林延潮听了心道,好啊,好你个万历,这是在煽风点火啊,动群众斗群众啊!
何洛文一直不动声色,待听小皇帝这么问时,上前几步道“陛下,讲臣以为林卿这番话深有见地。”
说完何洛文就不说了,竟不辩解一句,颇有大臣的风度。
林延潮看了何洛文一眼,心道若是换了旁人被小皇帝这一挑拨,早就上来与自己撕逼了,但何洛文不为所动。听闻此人理学精湛,持身甚谨,果真名不虚传。
见何洛文不为所动,小皇帝不免有些失望,然后对林延潮道“那林卿家请继续讲。”
而林延潮看了张四维,何洛文一眼心道,话题讲到这里就好了,需见好就收。
于是林延潮道“以臣所见,魏征将奏章给诸遂良看,不是为了美名,而是为了保全性命,但对唐太宗皇帝而言,不论臣工的用心,但凡有臣下十句里有一句利于行的,就可以纳之,这才人君的楷模。讲臣举这例子,就是想向陛下说此。希陛下能慎之戒之。”
听了林延潮的话,在场小皇帝以下都是点了点头。
如果说林延潮方才以魏征之事,是起了个好头的话,那么这几句总结,就是一个豹尾。
当然虽说豹尾,但林延潮还只是笼统大概地说了一下,其中种种深意,又岂是三言两句能说得清呢?小皇帝不由觉得意犹未尽,比起何洛文的劝谏,林延潮的谏言既不是泛泛之谈,也给他留了面子,令他有所得。
于是小皇帝郑重地道“林卿家之言,朕受教了。”
这番话说得比方才对何洛文讲得的内容差不多,但话语里的诚恳,又岂止多了十倍。
林延潮察言观色,知自己过了小皇帝这一关,又看向张四维,但见他向自己轻轻颔,知他对自己这番临时起意的进谏,也是认可了。
唯一就是何洛文可能不爽。
张居正出班道“陛下,已快午时,该回宫用膳了。”
小皇帝点点头道“两位卿家辛苦了。”
说完小皇帝离案,然后林延潮与何洛文向天子一躬,这一次日讲方才结束了。
于是林延潮与何洛文一并离开文华殿,半路上林延潮与何洛文道“何前辈,方才侍生在殿中,就事论事,非特意有指,若有冒犯的地方,还请见谅。”
何洛文看了林延潮一眼道“此乃区区小事,何足放在心上。”
说完何洛文先一步离去。
然后林延潮回到皇极门前的值庐,王家屏,朱赓都在值庐里一边吃饭,一边说笑。
他们见了林延潮,当下招呼林延潮一并来同食。
林延潮当然乐意,在史书里这王家屏和朱赓后来都是官居辅的人物啊,自己还不赶紧与他们打好关系。
由此可见日讲官之中真可谓是藏龙卧虎,要不然怎么说是宰相的预备班。
小吏给林延潮盛好饭端上桌。
王家屏举着筷子指着桌上的五菜两汤,笑着对林延潮道“这值庐的饭食是比不上御膳,甚至在内阁时吃的私厨也是不如,宗海不会不习惯吧!”
林延潮连忙道“王前辈哪里话,这饭菜侍生已是觉得很好了。”
王家屏收敛笑容道“以后都是同济,我也不与宗海你见外了。这讲官值庐也就这样,几个开间都是连在一起的,咱们几位日讲官没有单独的值房,甚至连饭桌,也是在公案一旁。而且这里下午日头西晒,到了夏天,值庐里就如同蒸炉一般。”
林延潮道“王前辈能在这里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