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大户募钱,素来是很得罪人的事。
明朝虽没有‘护官符’这等说法,但每名地方官上任之初,都要打听清楚,当地有哪些大族不可得罪。
以商丘而论,‘护官符’就是商丘八大家。
如八大家里的沈,宋两家,沈家有礼部侍郎沈鲤,宋家有保定巡抚宋纁。
假如以苏严,林延潮今时今日的地位,如果一不小心得罪了沈鲤,宋纁这等大佬,尚不至于前途尽毁。
但得罪了沈,宋家,那就是两回事。
这等世代簪缨的大族,不仅是一家之力,他们与本地各大家,相互联姻,是扶持遮饰,约定相互照应的。
得罪一家,就得罪一片。
苏严再极不好讲话,再如何不讲情理,那也是对属僚,对治下百姓,但对于郡内大族,他若不懂分寸,这乌纱帽早没了。
所以向大户筹钱,这等得罪人的事苏严不出面,林延潮来干。
若是将来贼退,他们家在朝为官的人,知道被你重重‘敲诈’过一笔,那就等着一本参上吧。
众人有心替林延潮说话,但慑于苏严的积威下,不敢说话。
苏严对林延潮道“眼下数万乱民聚集城外,一旦城破,不仅你我性命,就算城中百姓也将不保。林司马,我等身为父母官,当以本府百姓为重。”
林延潮心想,不错,城池都要破了,自己还担心是否罪人?自己如此与明朝国破时,崇祯帝那位国丈有何不同。
但苏严不出面,却拿自己当枪使,林延潮也不是不知。
换了一般官员做法,就是面上先答允了,然后阳奉阴违,不肯出力。
但眼下危及之时,林延潮也不会这么小人。
林延潮道“府台所言极是。但大户也是百姓,他们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故而林某想请府台许诺,给捐钱的大户,免征来年夏税。这钱一来用以与响马讨价还价,二来先拿一部分,犒赏守城将士,安定军心。”
林延潮说的办法,等于寅支卯粮,提前向大户借明年的夏税,来向响马赎城。
如此必影响本府明年的税入,身为知府苏严的考绩。
苏严眉头一皱,一旁让师爷讽刺道“林司马,你与府台谈条件,那要你出面何用?”
让师爷这话很不客气。
“那我出面无用,那由让师爷,你来谈如何?”林延潮沉下脸来。
让师爷不料林延潮竟敢反驳,他平日仗着自己是苏严心腹师爷,常训斥下面的官员,丝毫不留情面。
连几位通判,甚至都受过他的气,所谓狗仗人势,也不过如此。
林延潮这一斥,顿时令在场官员大快人心。
让师爷冷笑道“我若为朝廷命官,自当其责。司马大人,你别忘,你才是本府同知,当仁不让的是你。”
林延潮斥道“你也知我是本府同知,那么本官与府台大人说话,你三番五次的抢白作何?身无功名,竟如此放肆,信不信本丞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故而有的人接近权力,就自以为拥有权力。平日大家惧你是因你是苏严师爷,若你没有这个身份,整府官员哪个会将你放在眼底。
官场上下礼仪,林延潮不可顶撞知府,那是以下犯上。但数落师爷,却没有人说什么不是。
这就是打狗给主人看!
吴,周两位通判见两边要闹翻,立即打圆场道“司马息怒,让师爷也并无恶意。”
吴通判窥视苏严脸色,向林延潮说项道“司马啊,府里也不宽裕,夏税虽不多,但也是府里重中之重,我看大家各退一步,免征一半夏税如何?”
林延潮想了下道“一年夏税不可再少,我看改以两年夏税,各减其半如何?”
苏严在本府任期只有最后一年,那第二年减半,对他没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