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时,程良学了近二十年医术,直学到柳娘子年老病重,却也仍旧是个半桶水。
临终之前,柳娘子抓这个笨儿子的手,命他立下“不通则不医”的毒誓,这才撒手而去。
程良不敢忘生母教诲,果然谨遵“不通则不医”之誓,医术虽然稀烂,德行上却无一丝亏欠。
也正因其坦荡诚实,徐玠才与他成了忘年交。
而这一世,徐玠很乐意早早遇见这位“老友”。
毕竟,这时的老友多好哄啊,一包糖豆儿就能高兴个半天,不像后来,纵使拿着名家字画登门,也未必能得来他一句好话。
是的,这位医术不精的程大夫,鉴古赏宝却是无师自通,只可惜,他对医术极为痴迷,却视鉴古为不务正业,简直是本末倒置。
徐玠决定,这一世要好生点化这位老友,以免他重踏前世老路,失意半生。
自然,柳娘子这一身超绝医术,亦不能任由其消磨于内宅庶务之间。
在推断出内宫诸嫔妃身体情形之后,徐玠便拿银子砸开了程家的大门。
事实证明,这世上大多数的事,不过“价钱”二字。
价钱给足了,什么都好谈;否则,公理大义压不死你。
而在大注的银子面前,程家人还是很讲道理的。
拿着徐玠给的钱,这一家人很快便搬离住了三代的城北破院,在城西买下了一幢三进带花园的宅子,又平空在京郊多出了近三十亩上好水田,还附带一所小田庄,从此过上了呼奴使婢、出轿入车的好日子。
至于柳娘子这个子嗣艰难的大儿媳,则成了为家族子孙出力、“谨守孝悌”的好榜样,那些所谓“女子不得抛头露面”的规矩,谁提程老太爷跟谁急。
而在掏银子的时候,徐玠亦听从红药的建议,让程大老爷——亦即柳娘子的夫君,并程老太爷,共同立下了一份“程大老爷终生不得纳小”的文书,并保证程良为程家所有产业的继承人。
虽然在徐玠看来,这文书委实多余。
随便拉几个金执卫去程家走上一趟,保管他们拿柳娘子当祖宗敬着。
“公子来了,快快请进。”外头的说话声,惊动了正在屋中做针线的柳娘子,她笑着掀帘而出,向徐玠蹲了蹲身,又歉然地道“阿良这孩子整天就知道淘气,教公子费心了。”
因三十来岁才生下程良,她如今已是年近四旬,常年的操劳让她两鬓微有些泛白,面上亦有好些细纹,然她的眉眼间却有一股子书卷气,容颜亦颇端秀,年轻时想也是个美人。
徐玠忙还礼“柳神医辛苦。”
柳娘子忙敛衽再还了半礼,神情略有些不自在“公子只唤我程柳氏便是。”
柳是她的娘家姓氏,她不在习惯被人这样称呼。
徐玠笑而不语。
梅姨娘在话本子里写过,在一些遥远的、神奇的国度,男女之间无分尊卑,成亲后的女子亦无须冠夫姓,若是那有本事的女子,生下的孩子还能随母姓。
徐玠对梅姨娘的话,自来深信不疑。
凡娘说的,都对。
再者说,非是徐玠瞧不起程家,就那小门小户,守着几亩薄田的死出息,从程大老爷算起都是肩挑不动、书读不成的蠢材,还拿什么子嗣规矩拘着柳娘子这样的奇女子,简直暴殄天物。
柳娘子这一身医术,那是能济世救人的,程家算个屁?再往后数五十年,也就一个程良拿得出手。
那也是柳娘子教得好。
是故,柳神医这称呼,徐玠不会改。
她当得起。
叙了几句闲话,柳娘子便叫来小丫头上茶,二人也未曾进屋,只在廊下坐了,徐玠问了几句周皇后的情形,柳娘子便斟酌着词句道“夫人的身子已然调理得很好了,今儿晚上我就搬过去,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