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到了,”皇帝贴在苏晏耳畔说话,“他会像昨夜的火药一样爆发,带来鲜血与死亡,无论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这样一个人,朕怎么可能让他接近你?”
苏晏恳求道“皇爷不要逼他。他会尽忠职守好好办事,也会——”
“也会死性不改地,继续把你当做他的所有物。”皇帝冷笑,“你说,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敢动朕的人?凭着一腔匹夫之怒的孤勇,还是仗着你的爱护,肯次次替他遮掩兜底?”
苏晏几乎被皇帝压在了槅扇门上,鼻端充斥着天子衣袍上的御香,一缕缕侵入肺腑。他感到呼吸不顺,不知是紧张还是慌乱,心跳得厉害。
“臣护着他,一来出于救命之恩,二来他确是个人才……”
“朕手握天下,什么栋梁招不到?先前但因对他还有点惜才之心,更重要的是,顾念着你苏清河的感受,才留他一条性命继续为朝廷效力。否则朕要取他脑袋,不过是一个眼神的事,还能由他阳奉阴违,欺下瞒上,苟活至今?
藏不住了……也没必要再藏,皇帝心里头明镜似的。所有人的生死,都只在天子一念之间。
沈柒有什么错呢,他只想和他的娘子厮守终生。
皇帝又有什么错呢,这个时代和社会赋予他强大的威能,他已经极尽克制地去使用权力,可再怎么克制,也绝不能容忍君不君、臣不臣。
苏晏陷入了两难的困局。
但有一点,他心中坚定且清晰着——他希望每个人都好好活着,谁也不能出事。
苏晏深吸口气,拿定了主意。“皇爷,”他低声说,“臣愿意做那条铁链,哪怕最后被挣断,臣也愿意。”
皇帝的身躯僵一下,手劲瞬间失控。
苏晏感到掌骨被紧攥的疼痛,他没有吭声。
皇帝很快意识到,立刻撤了劲力,但没有松手。他几乎是用尽平生的涵养,才勉强保持住了为君的仪态,面色铁青地低喝“清河,你别犯糊涂!”
“臣清醒得很。”苏晏冷静地说,“臣以身为链约束他,他也愿意被臣约束,如此于公于私都是好事,皇爷就不用分心留意凶兽脱柙的后果。”
“要是约束不住呢!”
“那臣就以血肉饲他。”
“苏清河!你还真当自己是割肉饲鹰的佛祖?”皇帝怒极反笑,用另一只手扼住了苏晏的后颈,迫使他直视自己,“你对得起养育你的父母、栽培你的师长,对得起自己济世匡时的抱负——对得起朕?”
苏晏眼眶湿润,决然道“这些臣都记得!臣只是希望,在举火前行的路上,凡为我抱薪蔽雪者、劈荆斩棘者、相濡以沫者,臣都能不负于人,也不被人所负!这个愿望很难实现吗,皇爷您告诉臣,很难吗?”
“没这必要。你想走多远,朕一人翼护你、支持你足矣!”
“皇爷……”明知可能会触怒龙颜,苏晏还是说出了哽在喉咙里的那句话,“您不是无所不能的神明,而臣……也不是您的儿子。”
“咔嚓”一声,槅扇门被捏穿了个大洞,木屑四溅,随即整扇颓然倒塌。
苏晏吓一跳,下意识地举袖遮挡。
这声动静颇大,不少內侍在殿外高声叫起来“圣躬安?”只碍于之前的命令,不敢推门进来。
“……无事,不必惊慌。”皇帝含怒扬声道。
转头忽然见内殿幽暗角落里,匍匐着两个颤抖的身影,顿时大为皱眉“什么人!躲在暗处窥听,是不想要脑袋了!”
两个小內侍一脸惶恐地爬过来,解释“奴婢奉皇爷的命,将苏大人领进内殿。皇爷还吩咐过,要奴婢看着点苏大人,以免他听到半途,一时忍不住冲出去……皇爷进来后就和苏大人说话,奴婢不敢插嘴,也不敢不告而退,所以才跪在角落里,想等皇爷说完话,再吱声。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