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八年,安史之乱平定。
宝应元年七六二年,八月。
皇帝李豫执政的次年。
长安。
夏末的长安还很燥热,晚风在醺热干躁的空气中游浮,一场婚礼来得猝不及防,抑或早已谋划许久。
二八年华的商音,还不过是一个乐伶而已。
她初次来到长安,就被眼前规模盛大的喜事给惊艳到了,新娘子的花轿在前拥后簇中华丽如锦迤逦穿过了半个长安城之久,朱雀街的火炬燃成两条长龙,把暮色四合的夜托映成一片暖橘,好像将前一刻刚坠下去的夕阳重新勾了出来。
因这一家喜事,引得八方欢聚,顺带延迟了宵禁,百姓们前脚后跟地相报,瞬间一个个像蹭宴席而冒出的“亲戚”,全城一百零八坊,万人空巷。
“喜轿障车派喜肉喜酒了,大家快去领呀!”
一个捧得锅满盆满的百姓从喜轿的方向奔出来叫喊,很是得意自己抢占了先机,以爽歪歪的目光看着那些前仆后继的人。
第一次来长安城就遇上这种好事,吃喝游逛找乐子的商音拔腿跑得比谁都快,奈何人群跟蒸馒头似的,在燥热的空气里不断地膨胀,就差没爆出来了。
商音在肉香酒醇味的人堆里回头,想看看与自己骨灰级友情的吉贝挤到哪个角落了,可那个纯正经的人还留在原地无动于衷,远远的火光下,竟还能瞧见她眉目间的朱砂痣动人无双。
吉贝骨子里的正经,简直不掺一丝杂质,一身飒爽红袍尽显侠女豪情,没人敢轻易得罪,因为她背倚着的华剑会随时准备拔出来,堪比红拂女再世。这样的人,的确是不屑于贪小便宜凑热闹的。
“商音,今儿刚到长安就偷溜出乐坊,等会回去胡乐师又骂我们了……”吉贝的嘴一边动,话一边被湮没。
商音冲她翻了个汤圆大的白眼后,继续朝着城墙厚的人堆一个劲地打孔。
侧着身,一双玉掌从攒动的人群空隙里伸进去,刚好接到两葫芦的喜酒,眼见着派肉的官员还要递过来一团油光发腻的猪屁股肉,她赶忙另一只手派上用场,那坨肉呲溜吻过玉掌……
猪屁股飞了。
商音有点郁闷地想,今晚胡乐师又得吃素了。
两个瘦骨如柴的光棍汉揣好猪屁股肉,嚼着闲言碎语从人墙里钻出来
“昨晚我做梦,梦见我成了那个玉树临风,天下第一的雍王,那么飒那么风华,可恶的是梦竟醒了!我还准备想欣赏一下雍王的孺人,肯定倾国倾城,无比销魂……”
白日梦的话都说完了,哈喇子像流淌下来的鼻涕黏在腮帮子上。
光棍乙摇摇头“我觉得,雍王的这位夫人,定是个丑女。”
“得了吧,娶不到媳妇的矮穷矬,可别说葡萄酸。”
“才不是葡萄酸!”对方一种被揭短了不服气的语气,“你个劳碌命不知时事的田舍汉,这场喜事早是玄宗皇帝订下来的,准王妃那时才八岁呢,后来到了待嫁芳华,不知何故一再延迟,如今也没见封成王妃呀。哪有新郎不猴急的,除非新娘长成了歪瓜裂枣。”
“娶不到媳妇的矮穷矬,这样的歪瓜裂枣给你,你谢天谢地谢祖宗都谢得累断腰杆了呢。嘿嘿,不对,只怕是一夜良辰后才累断腰杆。”
乙觑起两颗黑米粒眼,捡了个不知道从哪里学到的成语反驳“宁缺毋滥懂不懂,娶一个歪瓜裂枣回家,那我的腰杆宁愿断在北里绝艳的温柔乡里,你知道平康坊最近新来个清水货的琵琶仙子不?”
“前些日子,我去平康坊寻我家主人,偶然一见她那妖娆的身段,看得我都撞墙上了,要是她顾盼流连地回首我一眼,我宁愿抛出我所有的积蓄,足足二百五十钱呢!够我温香软玉一阵了。等会我去北里寻我家主人,再遇见琵琶仙子时,我必得……”
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