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是位药商,娶的媳妇也是位贤良淑德的标准范,又是位医女,二人堪配。唯一苦恼的是自独子夭折后夫妻俩再无所出,都说医者难自医,大概就是如此了吧。感念既求子不得的心情,他们便对小侄女多了份体贴,一点也不会嫌弃家中多了一张小嘴,时常会教导小商音一些医药常识,倒也待如亲生女儿般。
次年秋初,小商音跟舅父舅母驾着马车上野外踏青采药。蜀地的风光真是大好,天空明净得像是清水浣过,时不时倒影出往北方飞来过冬的大雁。远处的商旅叮叮当当地传来驼铃,像是唱了一首田园曲,一程又一程的山水好不惬意。
如此好风光,也难怪玄宗皇帝正在往这逃难来的路上。
“商音,水袋子里没水了,你去前面的溪流灌满满的来。”扁如叶片的水袋子在舅母手中一飞,抛到商音手里。
“好咧!”小商音提着水袋麻溜地起身,像是芦苇丛中飞出来的朱鹭般轻快,微风吹得她的白橘衣裙染了一道馥郁的青草香。
“啦啦啦,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她一路哼着歌走去,泠泠的溪流清脆入耳,将水袋肚子灌得不能再满,“嘭”一声大浪澎湃,像是被炮仗炸起般,小商音忽而闭了口,那位落水少年携着同伴,求救的眼睛是那么水亮,竭力伸过来的手明明什么也抓不到,还是那样执拗,仿佛是怕眼前人走掉。
他果然是怕她走掉,并大骂了一句,问名问姓的,说是要记仇。
才不与这等傻子计较,小商音立刻转身,大呼:“舅舅,舅母,快来,这儿有两个人落水了。”
即使是荒郊野外,即使是素不相识的人,作为医者的舅舅是不可能见死不救的,这是医德。
对方才是十四五岁的大好年华,男的俊,女的俏,死了太可惜。
到了马车落脚点,舅舅为红衣女孩拔掉伤口剑簇,一丝不苟地治疗,所幸救治及时。
少年就靠着古树忧郁地望天,仿佛是伙伴里那个没有温暖最孤僻的小孩,在他心中总藏着不为人知的伤心事。
小商音望着他穿的衣袍,除了有些脏污,质地是没见识过的上等华丽,就连她当官的阿耶也穿不上那样优质的衣袍。
他还没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呢,小商音过去与他交流,饶是伶俐可爱的口吻再三相问,也难得博他一句回应。
少年水亮的眼睛忽然模糊起来,跟要落下烟雨的那片天一样沉闷,黯然好半天才决定抛弃沉默是金,回应了自己是从长安来,名,沈阔。
自我介绍没有预期中的完整,小商音的嘴撅得比眼前的那片山还高,显然很不开心:“还阔呢?你分明就很小气,小气鬼。”
“我的确是从长安来的,她是我朋友,红绡。我们也没遇见什么大事,只是被土匪抢了而已。”这位沈阔,似乎是在证明自己没那么小气。
被土匪抢还不是大事?!
要被土匪杀了才是大事?
这人也忒奇怪了。
小商音倒相信他是从长安来的,她听得出长安官话,阿耶也是这样的口音,笑道:“我听得出你的官话,我阿耶就是这样的口音,他明明不是长安人,去京都当了几年官,回故乡时却操着他乡的口音,你说好笑不好笑!蜀地面貌配得长安方言,也难为他入乡随俗了!”
沈阔微微一笑,他知道她阿耶长得什么模样。
谈到阿耶,她眉眼一暗,抱怨起来:“我阿耶在长安给皇帝当官,回来总跟我讲长安多繁盛,还说带我去那里玩,现在连个影都没见着!”
玩?沈阔真觉得好笑,眼前的小姑娘在蜀中游山玩水,年少不知愁,如何知道现在的长安已是叛军的天下,人人都想逃出来。她那没影的阿耶,恐怕都陷在长安烽火里一时难以脱身。
“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