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起床之后, 见蒋幼娘在院子里晒咸菜, 看着他的眼神略微不善。
蒋英洲三个姐姐里,三姐最为泼辣,也是唯一敢顶着父母偏心与弟弟争吵的女孩儿。昨天闹了那么一场, 蒋幼娘吃了亏,这会儿爹娘都不在家里, 蒋幼娘也是憋着一股气——随时都要爆发。
谢青鹤不想去触霉头。
他从容地避开了蒋幼娘的目光,从她面前路过,走进了厨房。
蒋英洲出生时家里就有三个姐姐, 等同于三个佣人,哪里轮得到他做家务?连个蒜头都没剥过。谢青鹤也不好一醒来就家务精熟, 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发现灶上小火煨着半锅水,有馒头和白水鸡蛋温在里边——张氏心疼儿子, 哪可能不给儿子留饭?
谢青鹤把锅里的吃食端出来,灶屋里就有一张八仙桌,他打算对付着吃点。
哪晓得才把锅盖掀开, 蒋幼娘一掀帘子跟了进来, 哼道“你离灶台远着些!待会儿烫了指头熏了眼睛, 又要去跟爹娘告状,说我不伺候你!”麻利地接过了谢青鹤手里的锅盖。
谢青鹤看着她单薄的肩膀, 熟练的动作, 往后站了一步。
蒋幼娘比蒋英洲大两岁, 十七岁的女孩儿, 长得不如十五岁的蒋英洲高挑。蒋英洲穿着丝衣、戴着玉佩,蒋幼娘只穿灰扑扑的麻料,头发用绣帕包着,连一根簪子都没有。
见谢青鹤坐在灶屋里的八仙桌边,蒋幼娘吃了一惊“你在这儿吃?”
谢青鹤点点头。
蒋英洲是个附庸风雅的讨厌鬼,跟蒋占文一起吃饭,就要在堂上高坐,蒋占文不在家的时候,他就非要去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坐着,反正不肯对付。
蒋幼娘原本讨厌死了弟弟的挑剔狂悖,这会儿看谢青鹤安静不作妖,居然有点担心了。
她把馒头捡出来,又从瓮里装了一碗粥,缸子里拣了咸菜切成小块端上桌。谢青鹤已经吃了半个馒头,喝了一碗粥,被蒋英洲造得浑身难受的皮囊慢慢舒坦了下来。盘子里有两个鸡蛋,谢青鹤剥了一个,把蛋白挑了出来“不吃蛋白。”
蒋幼娘面露喜色,却故意板着脸去拿筷子,说“真是少爷脾气。”把蛋白捡来吃了。
谢青鹤又剥了第二个鸡蛋,把蛋黄放在一边“不吃蛋黄。”
蒋幼娘一怔。
谢青鹤已经擦擦嘴站了起来“也不洗碗。”
蒋幼娘顿时觉得自己受了愚弄,也顾不上那泛着香气的蛋黄,追着出门,冲谢青鹤怒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你把鸡蛋分给我吃的,你跟爹娘告状,我……我不认的!”
就在这时候,门外门外车马喧哗。
是安少爷带着他家的表小姐从蒋家路过,去镇西荷塘赏景。
蒋幼娘也知道家丑不能外扬,何况谢青鹤一转身就进了屋,啪地把门闩上,蒋幼娘倒也不敢追进去吵,只好气咻咻地回厨房收拾碗筷。
这一场蒋英洲生命中最大的死劫,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从门外掠过。
※
小镇生活相对贫瘠,蒋英洲的屋子却被打理得干净舒适,各色家什一应俱全。
谢青鹤打量这间卧室,东厢没有西晒,窗口开在东边,铺着书桌,立着书柜。他在书桌前坐下,翻了翻蒋英洲故意铺在桌上做摆设的字张,内容实在是浅显得使人发笑。
蒋占文也是实打实的秀才,岂会看不出蒋英洲的真实水平?竟然如儿子如此溺爱。
谢青鹤已经把蒋英洲的记忆情绪都梳理了一遍,微微摇头。
他最先接受的是蒋英洲的情绪,自然觉得蒋英洲是个观之使人发笑的脑残。
这会儿吃饱了饭,将蒋英洲一辈子前因后果都梳理清楚了,谢青鹤发现,蒋英洲人生中最大的错误,其实是从他出生就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