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险,时而盘山而上,时而往下通往幽处的曲径,沿途是遥遥相对的云树,脚底下则是幽深难测的谷底。
一块块饱经风雨洗礼的木板铺成了一条脆弱的通行线,行人稍不留神,一脚落空就会坠入无尽深渊、万劫不复。
入蜀道路艰险,钟会来时已经走过一遍,心知再苦再难,大军也趟得过去,但这遭撤退的行路难与伐蜀来时满怀豪情不同,却是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他迎风而立,衣袂飘飘,胸中心绪如山中云雾般变幻不定,触及块垒处竟引得高亢长啸,左右无不侧目。
这几日,汉中战局风云乍变,得知汉城大溃的钟会顾不上将荀恺溃卒尽数收拢,果断决策,下令将军心动摇的魏军分为三路紧急撤退,各营兵马严格按照军令定下的顺序依次拔营。
而奉命率精兵断后的胡烈再次发威,豪烈猛鸷的他先向西迎击追兵,击退了穷追不舍的蜀兵,随后又徐徐后撤,与钟会部署的伏兵交替掩护,打了大小十几仗,在忍痛舍车保帅的前提下,使得钟会大军成功摆脱了蜀兵的追击。
但战术上的漂亮挥洒,难掩战略上的失败。
伐蜀之役,魏军先胜后败,宿将邓艾败死、偷渡奇兵全军覆没,关城、汉城先后丧师败绩,损失军资辎重无数,大军被迫吐出之前占领的一块块地盘,这俨然就是继曹操、曹真、曹爽三代之后的又一次伐蜀失败。
这样的失败,是当下朝局不允许的,也是不应该在他钟士季手中出现的。
钟会已经私下通过各种渠道得知朝中最新动态,被司马家拿来当幌子的郭太后驾崩,晋公想要挟伐蜀战胜之威,筹划进一步封王之事,这距离司马家改朝换代只差一步之遥。
在这个时候伐蜀大军战败撤退是极其不利于朝中造下的偌大声势,甚至可能让封王之事功亏一篑,可以说政治负面影响极大,大到钟会这个伐蜀统帅承受不住。
但汉中的局势又逼得他不得不走,再不走,麾下不少部队可能就永远走不掉了。
当然,他也可以不管不顾选择赌一把,集结兵力死守汉中与姜维军队对峙。
毕竟他也得知一些有利于己方的消息,如声援蜀汉、进攻寿春、沔中等地的吴军已被击退,蜀中伪帝刘禅病重,蜀汉朝局不稳等等,但被授予伐蜀大权的他权衡之后,还是选择了退军。
这样做,虽可以说是老成持重,但战后朝廷的降罪问责是免不了的。
尤其是平日里觊觎自己在中枢权势的一些人,就会借机生事、推波助澜,到那个时候朝议汹汹,无数明枪暗箭都会冲向自己。
个中凶险,一点都不比在战场上少,由此激得心事重重的钟会临高长啸。
“啊——”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尖叫声和杂乱的人马声,直接压过了长啸的余音,尤其是那几声尖叫在群山之间显得犹如刺耳,听得人头皮发麻,过了一会尘埃落地,一切才又复归平静。
“走吧。”不消问,钟会就知道是后方队伍中又有人马失足坠入山谷,他没有瞥去一眼,朝亲兵挥了挥手,掉头下山岩往原路走去。
···
魏军从汉中撤走了。
尽管退军时中军高层三令五申,但劳师无功、身心俱疲的底层吏士还是免不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沿途发生了许多混乱事件。
一路丢弃、遗失辎重军资无数,自相践踏、跌落山谷、生病死伤的士卒数量也不少,庆幸的是老天爷没有再增加大雨、山洪等天灾为难回程的魏军,姜维的军队也力有不逮,没能够半路包抄截击,各路撤退的魏军最终都跌跌撞撞返回了国境。
倒是黄金围的柳隐成功转守为攻,带着少量兵卒追击打了一仗,打败了刘钦一部撤退的魏兵,缴获不小。
这让接连在他手下吃瘪的刘钦哀叹感慨:蜀中仍有这种忠臣良将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