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
她叫陶檀香,她不是为了北凉王而如此得体地献殷勤,其实她很早很早就开始关注徐凤年,那时他还只是那个声名狼藉草包至极的世子殿下。陶檀香的父亲陶玄龙重金购得一幅从北凉王府流出的名画,是出自前朝西蜀国手的《龙宫仕女图》,当她看到那两个奇大无比的印章篆体“赝品”,当时见到后整个人就目瞪口呆了,世上还有如此暴殄天物的混蛋家伙?这些名流雅士每次开卷鉴赏都会抱着朝圣心态去观摩的名画,必定会代代传承下去,只要保存完善,说不定在五百年甚至千年后还会被人放在案头观看欣赏,这家伙就不怕因为那两个字而遗臭万年吗?后来她就有些赌气,只要是被这位世子殿下加盖印章的字画都请父亲不惜重金买回,说来好笑,当时官不过从七品的陶玄龙一掷千金大肆收购“赝品”,因此被“为官有道”的胭脂郡太守洪山东青眼相加,觉得此人是可造之材,尤其是当世子殿下变成北凉王后,陶玄龙更是又一次获得了破格提拔。陶檀香久而久之,就断断续续收藏了不下三十幅印有徐凤年盖章的字画,其中未必都是赝品二字,像徐凤年那一方当今被京城收藏大家私下称赞为妙趣横生的“急就章”,还有一方简练生动字意粗粝的凤肖形印,而那幅《枇杷》上的子母印,更是让人记忆深刻。
于是陶檀香慢慢觉得自己认识这个男人很久了。
她知道他这些年中每一个从离阳江湖上、从京城朝堂上、从北凉官场上传来的消息。
她双手轻轻放在膝盖上,抬起头痴痴然望着那个从无半点气势凌人的男人,他每一次皱眉凝神,每一次温暖微笑,她都仔仔细细纳入眼帘,就像是在收藏一样珍品。
又过了一个时辰,徐凤年笑着让年迈的陶锦藻先去睡觉,和陶文海继续挑灯聊天,话题也更广些,不再局限于幽州甚至是北凉,而是囊括了离阳和北莽的朝政军事,两个王朝的乡土人情。陶氏家主先前在离去时走到孙女陶檀香这边,让她去烹茶和准备一些糕点吃食。所以之后搬去窗边小榻的闲聊,她就坐在北凉王和叔叔陶文海之间的座位上,有点三足鼎立的谐趣意味。
当天空泛起鱼肚白,神采奕奕根本没有睡意的陶文海仍是起身告辞离去,他请求北凉王准许陶檀香与他一起在陶家大宅内随便逛逛,徐凤年微笑着点头答应。
两人散步走向陶家书楼,两人之间从头到尾都隔着两肩距离,没有任何若即若离的感觉。
徐凤年歉意道:“陶小姐辛苦了。”
她摇头笑道:“不辛苦啊,就是祖父可能会有些失望,不过我不失望,很知足了。”
徐凤年会心一笑,也直言不讳说道:“你可不愁嫁,如今赴凉为官的俊彦士子一抓一大把,品性才学俱佳的也不少。”
陶檀香嗯了一声,走近了那座阁楼,说道:“世人藏书看重版本和全秩,例如版刻精良的奉版书籍,就有一页百两银一套值千金的说法,但我们家书楼不挑这个,祖父觉得什么都不如书上的先贤言语来得重要,与其花一千两银子买一套奉版,还不如买一百套寻常书籍,所以这座书楼藏书数量并不比中原那些大书楼要少,而且若是有读书人来借书看书,都畅通无阻。”
徐凤年点头道:“我听说过你们陶家还会全权负责那些求学寒士的饮食住宿,很难得。北凉士子的负笈游学之风远远不如中原,但是胭脂郡因为有你们陶家,不输江南。”
陶檀香柔声道:“我爹说过,一个蒸蒸日上的富足之家,就像是一个肌肤充盈之人,但若是阳气过盛不去调理,必然有一天会伤及脏腑,因此我们陶家年复一年的赈灾、借书和善待乡邻,都是一种必须的治病,治病不能等到病入膏肓才去亡羊补牢。”
徐凤年打趣道:“就凭这一席话,你爹就可以去当个绰绰有余的郡守大人。”
徐凤年走向陶家大宅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