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相信自己受到了神明的眷顾才能在这艰苦的世界中成长,这是礼物,也是慈悲,也相信总有一天能将他的母亲从日复一日的幻想中解脱。这样迫切又卑微的愿望,奇迹般地支撑着他熬过那些从有记忆以来就灰暗沉闷的日子。
也正因如此,幻想的城堡在崩塌的时连一砖一瓦都能碰出清脆悦耳、快意的声响,如同雪崩般颓唐美丽,灰暗又惊艳。
那天意外地湿润,泥土所做成的天空不断地有水滴落下,经验丰富的人知道这是在外难得的降雨。大量的雨水意味着丰富的资源和栖身在泥土中躁动的‘食物’越来越多地破土而出,年幼的孩子在昏暗脏乱的小巷寻找着贫瘠的食物,清澈的蓝色眼睛宛如大海般宁静沉稳。
他低着身子寻找,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泥土中细小的动静,还未长开的脸孔带着稚嫩的痕迹,小小的身子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原本生活在光明中的人们,即使来到逐夜乡许久,他们已经腐朽的眼睛也不会再变成原来的样子了,同与永辉城的人们一样,贪求着大量的光明,才能正常视物,粗心的人便没有注意到这个被所有人蒙在鼓里的孩子。
——“早就没有什么神了,所有人苍白而腐朽……”
——“那个孩子迟早要知道这一切吧,我们到底要隐瞒到什么时候……”
黑暗中两个人的话语清晰明了,年幼的伊西多却连记住他们说了什么话都觉得费劲。那些字,那些词都是长辈们所教导的,自己熟练运用的,却为什么组合起来,就变成了令人害怕的事情呢?
明明是他们对自己说的,神明是存在的,神明是眷顾他的,努力下去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他的母亲也会变回原样。因此他努力地活着,努力地学习所有的知识,想让神明看到自己的努力,和所有的故事一样,最终有个好结局。可是、可是,为什么这些人所说出的话是如此地陌生,又如此可怕?
他呆呆地维持着趴在地上寻找的姿势,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呼吸。仅仅短暂的人生中所坚信的东西,在幻想中曾经那么坚不可摧,现在却犹如家中摇摇欲坠的屋顶。
他们是在说谎吗?他们是在骗人吧?他们是不是注意到了我,所以故意这么说的?为了让我抛弃自己的理想,想让我悲伤,恶劣地让我哭泣……?
这是一个连十岁都不到的孩子,逐夜乡的明珠,伊西多能够揣测出的最坏的、最肮脏的恶意了。
他蓦然想要哭泣,那些眼泪却还是寥寥地氤氲在眼眶中不肯落下;他想要大喊大叫,去宣泄那些在心中奔腾的不明物,却还是将声音都咽了下去,无声地竭力张大嘴巴。
不行,不可以。他想,会吵到别人的。
她的父亲早在她记事之前就去世了,没有照片也没有可以保存影像的神奇晶石、昂贵的油画,所谓的父亲的样子早就无从查起,只能凭借于母亲言语苍白的描述,合着记忆里模模糊糊暧昧不清的影子,勉强拼凑起一个大概的、如同清晨薄雾般的迷蒙轮廓,在岁月的长河中伴随相依为命的女孩儿和她母亲。
她的母亲大概是爱着那个男人的,至少女孩儿和其他人都这么认为。
因为即使失去了重要劳动力的家庭经济一落千丈,她没有再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拒绝任何异性的示好,也没有抛弃女孩儿离开,而是选择独自一人将她抚养长大,用她瘦弱的脊背支撑起这个残破家庭的天空,就像是过去所有人都欢笑时,她的丈夫所做的那样。
最重要的食物和水源大多都是定点定量按人头发放,即使是最贫穷的人也不会饿死,但也因此,永辉城中是没有官方的经济接济行为的,所有的食物都价格高昂。女孩儿和她的母亲不用饿着肚子,但她们的味蕾永远只能品尝到最无味的烙饼,她们的舌头永远只能舔舐到最干硬的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