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昔退下之后,初为人父的朱见深还是一动不动地打量着襁褓中的儿子,万贞儿不满受冷落,因而一手撑住下巴,微微侧过头,眨眨眼,笑道“万岁爷,是洹儿好看还是臣妾好看啊。”
“这不是废话嘛!”
“哼!你看都不看我一眼,想必是嫌弃我年老色衰,竟一眼也瞧不得了!”
朱见深头疼她的无理取闹,刚要安慰,见她眼里满满的笑意和星光,他呼吸一紧,万贞儿靠近他,炯炯的目光直视着他,悠悠道“前两日万岁爷为母后画了一幅画,今日就不能为我们母子画一幅吗?”
前几日是周太后的寿辰,朱见深当场给她画了一幅贺寿图,其工笔细腻,引人赞叹不已,万贞儿便也想让朱见深为她和儿子画一幅。
“当然可以。”朱见深让人把宣纸和笔墨、颜料拿来,又让宦官萧敬在一边抚琴助兴,让万贞儿坐在贵妃榻上,低下头看儿子。
琴声悠扬,窗外飘来缕缕花香,万贞儿抱着宝宝,心里宁静,神思不免飘向远方。
她这个丈夫,娶她宠她封她做贵妃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因为依赖、敬爱的心理,他把她当成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很缺乏安全感,小时候总要摸着她的手才能睡着,长大以后,每当伤心难过,也喜欢通过抱抱她来寻求心理安慰。
这个人生理上脱奶了,心理上却没脱。
她想起了上辈子,当时,她因为失去小太子,歇斯底里,成天想的都是小太子那冷冰冰的尸体,她把自己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她的容颜迅速衰败下来,脾气更加暴躁,宫廷内外都是关于她的讨伐声,他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前护住她,给她满门荣耀,替她和她的家人挡住所有攻击。
但他回到昭德宫时,面对的是她眼底时不时闪过的疯狂和仇恨,他不敢挑动她那根微微颤颤的弦,失子之痛已在他心上刻上疤痕,妻子还十分消沉,他原本心里就不太健全,这一下更让他心理压力骤增,为了排解忧虑,他破坏了和她此前一夫一妻的生活状态,常与后妃一起厮混,与宫女极尽欢愉。
而他不知道,那才是对她最致命的打击,儿子死去,丧失生育能力,这些对于她都是沉重打击,而此前一直陪伴她护着她的朱见深在这时候没有陪伴没有疏解没有安慰,于她而言,是致命一击。
当时,她很难过,决定谁都不爱,故意做些坏事挑衅他,她鞭笞被他宠幸过的宫女,肆意找茬,他知道其中原委,回来了,守在她的身边,除了上下朝,他只守着她,可那些大臣们又开始叽叽喳喳了,把刚发生地震、彗星降临全安到她头上,大臣彭时更是直接上奏章,说他朱见深不应该宠幸她一个过了生育年龄的老女人,要‘均恩爱’。
呸!地震就地震,彗星就彗星,她又不是神仙,又不懂上天入地,又没杀人害子,干嘛要把那些脏水泼到她身上?
不仅是朝廷大臣,就连普通百姓……
“爱妃,爱妃。”她正走神,朱见深一说,她一惊,身子抖了一下,怀中的洹儿哭起来了,琴声也戛然而止。
万贞儿哄儿子,靠近一闻,臭臭的味道,她问道“画完了吗?”
他道“再等等,保持住,快好了。”
“他在哭,身下脏了。”万贞儿蹙眉,半分钟后,他长吁一口气,笑道“画好了,你瞧瞧。”
万贞儿如释重负,立即让奶婆带孩子下去带下去清洗,她转转脖子捏捏手,叹道“作画的人累,被画的人更累。”
他不同意,说道“是我的手更酸。”
她接过画放到书案上,拉他坐身旁,揉揉他的手腕,笑道“还酸不酸?”
“还酸,脖子也酸。”朱见深委屈道,万贞儿便替他揉肩,在场宫人们都见惯不怪,而朱见深带来的宦官萧敬才第一次看见这种情景,心道“这位娘娘可真招人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