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裴继安的笑意并没有能维持多久。
那“许先生”催促他们“兄妹二人”赶紧回宣县,话虽婉转,实际也是一番好意,可翻译过来,内里的意思直白了说就是别待在京城了,其余事情也别乱插手,更不要闹事,赶紧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裴继安所有的准备,就被这话给压了回去。
他在人前的时候,仿佛什么都不在意,对当今如何对待裴家毫无怨言,甚至甘于在宣县做个吏员,可实际上,不过把那不忿压着而已。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这八个大字,他不服。
原本离得远,努力不去管它,还能勉强忍耐,而今走得近了,竟是又要被拿来压一回。
裴继安只好强耐着,一面慢慢回去收拾东西,做一副要打点行囊回家的样子,一面等着京都府衙里的消息。
本来冯、沈两家的案子审判在即,可不知为何,却一下子就没了音讯。
过得两天,京都府衙里头的人偷偷给他传出信来,道两家人分别去撤了状子,私下和解了。
再过了一天,忽然有人发现梁门大街上旧相冯蕉的老宅里边安安静静,再无人进出,前门、后院处,所有门上都被楼务司贴了条子,不知什么时候,整个宅邸竟然已经被官府封了。
而冯凭一家则是屁都没有放一个,早在半夜就悄悄地撤了出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另一处,暗地里有人来同裴继安道几位御史递上去弹劾度支副使沈众普的折子,全数被留中不发,如同泥牛入海。
再过得两日,京中忽然来了个戏班子,据说里头小唱的身段、唱腔俱是精妙不说,还有相扑、杂剧、掉刀、蛮牌、影戏等等,来回在好几个瓦子演出,一举成名,百姓被引开注意力,便不再去关心什么沈家、冯家的事情。
至于朝中,忽然隐隐约约透出一个消息——天子病情有所好转,春闱多半能正常举行。
一时士子们弹冠相庆,众人或闭门埋首读书,或四处走访,拿文章去给各家大儒门下拜帖,虽然仍旧有不少讨论《杜工部集》补遗的,说起沈氏女、冯芸、冯蕉、沈轻云事,还是要唏嘘几句,却与从前那等声势不可同日而语。
沈念禾等了许多日,终于从裴继安口中得了这许多算不上好的消息,不过她既不意外,也不怎么失望。
她印书、卖书、赠书,另又写出那一段自白、一封书函,一是为了叫人知道沈家还有后人,二是为了赚钱,三也是为了试探朝廷态度。
眼下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可目的都已经达到,况且还遇到了“许先生”,得了他的允诺,从其言语中可以听辨出来裴家起复有望,沈轻云多半也不会被治罪,自己这一个沈家孤女的身份,是可以安安稳稳地用下去的。
她感激地向裴继安道谢,道“这一向实在辛苦三哥,只我一向得你照看,也无什么可以回报的……”
裴继安面上看着很平静,还微笑着道“既然叫我作三哥,便是把我当哥哥看,不必说什么谢不谢的——况且这一回我也没有搭上手。”
这样的话他平日里也经常说,今次的同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可沈念禾却是听得微微一怔。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的情绪有些不对。
饶是沈念禾一向善于察言观色,对上裴继安这样的,还是力有不逮,她旁敲侧击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没有找出哪里不对,只好转去寻郑氏。
郑氏虽然不知道“许先生”传的话,却也从裴继安口中听闻朝中不会降罪沈轻云,将来裴家也有机会出头的事情,她心情甚好,就笑沈念禾想得多,道“你三哥怎么会不高兴,那冯凭一家已经搬出去了,京中也人人都知道沈家那一个女儿是假的,虽说宅子暂时封了,但依旧还是你家的,等过一阵子翔庆的消息出来,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