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黄昏,房中窗门俱掩,透过窗棂的缝隙射进来稀疏几束昏黄光线,落在裴继安的肩背处,又缓缓洒在他身前的木桌上,由后向前,只照亮了小半边地方。
他单手擎着茶盏,面上并无什么表情,正低头看着手中茶水,整个人都仿佛半埋在了阴影里。
沈念禾站在门边看过去,不知为何,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她上得前去,将声音放得更柔了三分,轻声叫道“三哥。”
口中叫着,却是慢慢走到他面前。
沈念禾平日里站着的时候,也只到裴继安胸口处,此时对方坐着,倒是显得她略高了一点,因拿不准究竟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多问,只好伸出手去,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前襟上的一点水渍。
裴继安低头看去,隔着袖子,捉住了沈念禾的手腕,却是长长呼出一口浊气,道“方才坐在此处那一个,是我娘。”
沈念禾其实已经听郑氏说过,此时却只点了点头,并不多说什么,她想了想,问道“三哥,将来我要叫她做什么才好?”
这话问得毫无预兆,却是叫裴继安闷了许久的气一下子发了出来。
他原本还有些怅然,此时见得沈念禾这般反应,纵然还是有些无法放下,却再没有那等沉郁之感,又见面前人正十分担忧地看着自己,更为释然,笑道“叫夫人便是。”
又道“做平常长辈对待就好,她而今嫁在户部傅侍郎家中,已是生有一儿一女,应当也不是很想同旧人往来。”
沈念禾犹豫了一下,问道“我今日同她家中女儿打了一回交道,这一门家教……很是寻常,将来若是起不来,不会要叫三哥搭手吧?”
她这话其实出自真心。
创业难,守成更难。
一般来说女儿是很难教养得不好的,再不济也就是为人木讷些,不会说话,或是性子不怎么讨人喜欢而已。
可看今日傅莲菡行事,很没有分寸,甚至不知进退,也不识好歹,由此可以推知这家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傅侍郎官做得再大,也已经年近花甲,如若不能更进一步,最多还有十来年官好做——像冯蕉那般七十余岁,依旧精神奕奕,能当一朝之事的,毕竟还是少数。
老子落下,儿子接上,如若接不好,一门落魄起来快得很。
沈念禾自觉说得中肯又实在,可这番话听在裴继安耳中,却是成了面前人为了给自己出气,全然颠倒黑白了一般。
没有人会不高兴被人偏心。
他忍不住就笑了起来,道“再如何也是户部侍郎家,白日间你也听那中人说了,他家长子年纪轻轻就已经进士及第,外放做官几年,眼下回京,进得司茶监,乃是一飞冲天的架势。”
沈念禾撇嘴道“若给三哥下场,轻轻松松就能压他一头!何况科考出身的,同实干出身的,哪里能相提并论!”
又道“算他运气好,不是同三哥一处衙门,若给他进了司酒监,两相同一差遣,才会知道什么是厉害!”
裴继安不知不觉又被带得笑了起来。
他出身不同旁人,家族不但不是助力,反而还是寻常人无法想象的拖累,虽然自知己才,可遇得旁人顺风顺水时,毕竟年轻,难免还是会生出几分不平之心来。
眼下见得沈念禾这般向着自己,那不平的心思却是慢慢淡去,只觉得心房里暖洋洋的,笑道“你这样心眼偏着长,都要歪到我身上来了。”
沈念禾抿嘴道“我却不是胡说,正乃实话!”
她见裴继安看起来已经不似方才沉闷,而是轻松了不少,又听得说要自己叫林氏“夫人”,显然两人聊得不是很愉快,心疼之余,忍不住就悄悄地道“一会婶娘来了,三哥也哄她一哄。”
又把恰才郑氏不自在的样子说了。
“想是怕你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