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娘充耳不闻,只低头翻看手中书册。
她虽然也是宗室出身,可家中早已落魄,谈不上做学问,不过识得些字罢了。
肚子里头空荡荡的,在京中还不怕什么,可要是去得黄头回纥,不识得当地文字、不会说当地语言,甚至被问及本国事也不懂的话,哪里可能会不胆怯。
虽然头上得了个郡主的封号,据闻还是与回纥首领结亲,周元娘却十分清楚自己乃是被亲生父亲货卖了一回。父债子偿,她不能摆脱这命运,只能尽力为自己谋个出路。
周楚凝见姐姐不搭理自己,心中十分不满,只是两人姐妹多年,她早晓得对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忙换了个面孔,又挨了过去,憋着不高兴道:“阿姊好没意思,光为着旁人不给我好脸看,难道你不晓得别个都是外人,唯有你我才是亲姊妹,我便是有时候说话不怎么好听,难道不是为了你好了?”
周元娘只得把手中书册放了开去,叹一口气同妹妹道:“我说着是个郡主,其实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道?那沈姑娘据闻乃是冯老相公的外孙女,又是沈副使的女儿,那是什么出身?今次领了皇命陪我去黄头回纥,不过一路教授回鹘语而已,一旦到了地方,自然就会回来,她路上要是能多用几分心教我,是我的福气,要是被惹得不高兴了,不肯用心,岂不是我这一处要吃哑巴亏?”
周楚凝撇撇嘴,暗想:等到了地方,你但凡多长一点心,早早立稳了脚跟,又同那黄头回纥首领说要将今次陪同的人留下来,莫说你姓沈,哪怕你是姓周,难道还跑得脱?
远隔了千山万里,又不可能送信回京求救。
况且父母都不在的人,一点背景也无,即便求救,谁又会为你戳出头?届时还不得老老实实留在回纥,让生就生,让死就死,做人做狗,都只一句话而已。
周楚凝深嫌长姐软弱无能,连窝里横都不会,面上却是笑道:“是我想左了,只那沈姑娘如此背景,看着就是个娇生惯养的,未必能做得什么用,不如还是同宫中说一声,叫我同阿姊一起去罢?”
周元娘满心烦躁。
但凡长了脑子的,都应当晓得和亲回纥是个火坑,可自己亲生妹妹偏偏执意要往里头跳,劝了不晓得几回,一句都听不进去。
周元娘临近出发,本来就忐忑不安,实在没有心思多做劝说,只好训道:“这种事情哪里好说笑的!回纥什么地方?不说去得当地水土不服,听闻他们连房舍都没有,平日里只住帐篷,饮食也不惯,况且我嫁去和亲,那一门早有不知多少妻妾儿女……”
周楚凝打断道:“阿姊不愿带契我就直说,拿什么借口作搪塞!你嫁去回纥,再怎么不好也是个人上人,哪里的皇帝没有后宫三千,美人无数,只留我一个在京,爹是什么人品,你难道不知?将来还不晓得把我嫁到什么人家去——说不得要去做哪一门的续弦小妾,遇得运道不好,送去楼子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周父确实不是什么好货,要是放在从前,也极有可能为了钱半点不管女儿死活,可眼下已经把大女儿买了个好价钱,多少不同从前。
周元娘就劝道:“我而今和亲,宫中赐下财物,又有封赏……”
周楚凝冷声道:“当日阿姊入选的消息才传出来,那个老不死的已经去外头赌坊输了一大把的欠银单子,只等着封赏下来才还,宫中倒是有些赏赐,却多为陪嫁,将来要跟着去回纥的,至于爵位,不过年年给些银钱,还不够他去赌个三五日,留我在京中?我看是留我下火坑罢——你自家脱身出去,就不管妹妹死活了!”
她一面说,一面流眼泪,也不去擦,只任那泪水在脸上淌。
周元娘原本还要教训,可看着妹妹如此情状,毕竟姐妹连心,还是心疼,想到父亲德行,又不敢打什么保证,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