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衣服底下的胳膊已经被抽出好多道道,唯一露在外边的额头上也有一个红印儿,他嘴角微微抽搐,半晌才说“主人剑技无双,仆心服口服。不过,您身体沉重,心力不继,二十招一过便是强弩之末,现在只怕就打不过仆了。以仆之见,还请主人准许仆随侍身侧,以策万全。”
谢青鹤藏在袖中握着主持的手果然微微颤抖,他叹了口气“家贼难防。”
云朝随身服侍了他十多年,对他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换了其他人,肯定看不出他的虚弱。
“行吧。把你的包袱裹好,跟我出门去。”谢青鹤妥协。
跟云朝打了一架,谢青鹤累得不想动。想着云朝打包袱还得一两个时辰,毕竟是出远门,这玩意儿那东西不得带齐?他还想着是不是回屋躺下,眯上一觉。
哪晓得才脱了木屐,还没穿上睡觉的袜子,云朝就拎着包袱候在了门外。
“主人,仆打包好了。”
“……你会赶车吗?”
“会。”
“那你先去砍木头,做上一辆马车。”
“是。”
给云朝派了起码得耽误天的活儿,谢青鹤翻身躺在床上,平静地闭上眼。
他隐居在此处,原本不想再过问世事。对此世间人而言,不过是短短的十一年过去了。谢青鹤时常入魔,经历无数种别样人生,早已过去了不知道多少年岁。
谢青鹤渐渐地发现,已成过去的悲剧,很容易被改写成皆大欢喜的结局。
因为,那过去的一切,都是被注定的,不改变的。慈母就是慈母,恶父就是恶父,贪官总要草菅人命,明君总会在最后关头赶来做主。他拿到了堕魔经历过的剧本,对一切洞若观火,给自己、给自己认为值得的人写上一个完美的结局,简直不要太简单。
他替那么多入魔之人走出了困境,他把所有魔类都活成了谢青鹤,轻松潇洒地划上了句点。
可是,他自己呢?
世间最难者,求之不得。
谢青鹤并没有把自己的人生活得完满。
他是寒江剑派的掌门大弟子,却未能如愿继承掌门之位,反而远走他乡,归隐山林。
他曾有一位相约白首的爱侣,却也不能朝夕相处,恩爱不疑。反而痛失所爱,黯然消沉。
从他龙城吞魔至今,已经十六年了。他的身体没能恢复,被他吞噬的群魔也未曾消失,他那么努力地修行,那么努力地想要把一切都安排好,可他的处境也并未变得更好。
彩云易散,人心易变。
纷纭尘世之中,谁又能保证一定能给自己的故事,书写上完美的结局?
谢青鹤早就失去了年轻时的狂妄。
他知道自己是个普通人。顶多也就是个尽心竭力的普通人。
若非江湖传说,寒江剑派的掌门弟子伏传勾结魔教,残杀无辜,谢青鹤绝不会出山。
勾结魔教。
这四个字触及了谢青鹤心底最深的痛处。
曾经有一个魔,勾引了他最心爱的师弟,使他痛失所爱,不得已归隐山林。如今,又有一个魔,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魔,简直没道理的魔——又要勾引他的小师弟。
伏传是谢青鹤留给师门的继承人。
谢青鹤倒要看看,又是哪门子的“魔”,有这么高的心气,非得盯着他看好的师弟勾引。
——抢走了他一个师弟还不够,连他指定给师门的继承人都不肯放过!
反过来说,若压根儿就没有与魔教勾结之事,谢青鹤也要看一看,究竟是哪路恶人放出来的流言,连寒江剑派的掌门弟子都敢诬害构陷!
四日之后。
云朝将刚刚打好的马车套好,铺上一层层的细软被褥,请谢青鹤上车。
有了马车出行,能带的东西就更多了